亮云|和你

#无限王者团pa,之前向作者@微生道 老师约稿的亮云饭饭

  

 

    

  屏幕亮了。

  诸葛亮他们五个人好容易重又聚首,结束了漫长又无聊的综艺录制,终于能在镁光灯拍摄不到的休息室,肆无忌惮,横七竖八地歪倒起来。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晓得,所谓团体,大都逃不过三个阶段,同甘共苦,同舟共济,同床异梦。

  

  这些如今还偷摸着捎来菠萝啤酒来庆祝收工的少年仔,再过不久就真的要告别过去了。诸葛亮单单独独地坐在化妆台前,没熄灭的LED暖光灯照着他,而他低下头,看着邮箱里预定成功的jeju回函,一缕蓝银在明晃的镜中模糊成了更明晃的影。

  

  赵云被韩信拉到沙发上,喝菠萝啤酒,忆峥嵘岁月稠。韩信刚从演播厅出来,就急急忙忙冲进淋浴间洗了个头。半褪不褪的残红湿漉漉地绑了个圈,他学李白的样子,拉开易拉罐后叼起个易拉环,菠萝啤酒的味道仅从那封存的刻印里蹚进知觉。韩信其实蛮讨厌喝酒,也不喜欢张扬触目的红发,但公司强制性地塑造出一个不存在的他来,野性跋扈,他只能温驯地接受。菠萝啤酒是例外。韩信听说在韩国,禁止未成年饮酒,还经常有杂货店的暑假工抱怨那些一看就是国中生的小屁孩拿着哥哥姐姐的身份证里假装大人,识破、拒绝,还有吐槽。可韩信还听说在韩国待过的训练生,多半有在公司天台痛饮菠萝啤酒的经历——他一直想问赵云,赵云和诸葛亮两个倒霉蛋在韩国务工的时候有没有经历这些。

  

  太熟悉了。

  不管是菠萝啤酒假甜的酒味,还是韩信蠢蠢欲动,想问又不敢的小动作,赵云都记得分明。但是他只是点了点头,佐证了确有其事,随后就被韩信拉着死灌——“为什么是菠萝啤酒啊!”

  

  其他三个人都听见了,李白和百里守约也倒蛮想就这个问题征集诸葛亮的想法的。可赵云猝不及防地被拉着灌了一罐又一罐的啤酒,国内的菠萝啤失去了气泡饮假借酒字的意趣,真正加了好多度数在里头。赵云本着在韩国十几罐不倒的精神死撑到最后,却忘掉这根本不是在602的双人寝。到最后他几乎昏昏躺在沙发上,握着最后还剩小半的易拉罐,一点一滴,形如气泡饮的声音从空荡荡的易拉罐里响来。好像只要手攥紧,那声音就会冲出易拉环掀开后的缝隙,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赵云好渴,可胃觉告诉他,他已经蛮饱了——到底是怎么个饱法?

  

  赵云趴在沙发上,保留着些微神智回答韩信十万个为什么,剩下的浑噩全都聚焦到这不必按下快门的镁光灯下落力的焦点,诸葛亮。他其实紧不愿意喝菠萝啤酒的,在韩国时候喝腻味了。他和诸葛亮公司拿来试验的俩倒霉鬼,送到韩国友公司,美名其曰是提供更好的训练条件,培养训练生无限的潜能,实际上呢,如果能靠国籍在韩团混个出道位,那就把经纪合约卖了换钱。后来一纸不成文的禁韩令,闹得无数打这种精算盘的公司竹篮打水一场空,紧急把还没成团的训练生召回国内,预备和国内的储备艺人合流成团。拼拼凑凑的,两个人就从仰望弘大和明洞的首尔回还到了最初始的地方,并被告给了完全没听说过的概念,和根本不认识的挚友。

  

  代表自己的虚拟ai,凭空交情的所谓挚友。

  那会赵云自认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临到被塑形、打磨成真正的商品时,他也没有表现出排斥和抗拒。就像是公司给他安排的边牧ai,忠诚英勇,担心的永远是他人——赵云下意识瞥了眼被安排成海双布偶猫的诸葛亮。

  诸葛亮因为家庭原因,回国时定的是早他几天的航班,而回来后接踵而至的大小事宜把人直接给圈死,想联系,微信上没变更的头像和个人介绍摆在那里,可通讯簿里存的电话号码居然还是属于kt通讯社的号卡。他好容易回趟家,却在沙发上躺着盯了那个号码好久,最后才心灰意懒地回顾一切熟悉又陌生的陈设。

  他是这样的,那么诸葛亮呢。诸葛亮比他先确定在团内的位置,发梢新染了抹蓝银,据说褪后是雾霾灰。赵云很不安,那个还在挑剔虚拟ai里海双布偶面具不正的人,是否真是他的挚友。可他被工作人员推搡到诸葛亮面前,说这是虚拟ai里和你绑定的边牧噢,需要更改品种吗。

  

  诸葛亮只是笑,过去抱住某局促不安的牧羊犬,也没多话。赵云原本想说是否还有更多种可能,可他刚想开口,整个人便被埋在牧羊少年绵密的中调里,太温暖了,和诸葛亮还没干透的蓝银发梢不匹配的云团。久一点,再久一点吧。等到拥抱结束,久别重逢的挚友又退回到原有的距离,赵云才惊觉刚刚永系一个拥抱的想法有多荒谬,是因为牧羊少年的问题吗。

  潘海利根就爱给沙龙香弄些悱恻小传,而牧羊少年的小传,他听诸葛亮这种香水爱好者讲过一耳朵,“为爱跌入永恒的梦境”,但这粉饰后的slogan与原有的希腊神话未免太过背离。但赵云在心里腹诽过就算,从没同诸葛亮多言。

  

  赵云习惯沉默,多于抢白。

  那会他们在韩国务工,诸葛亮好容易放假,从公司后门溜出去,抱回几瓶情香来。不只是潘海利根,还有creed的银色山泉。他们602的双人寝其实蛮狭小,只有一扇朝南的窗,通常他们傍晚练习得要死不活,回来时能见从薄纱间透出的清热黄昏,上下浮动, 好像跌进清水中挥发的颜料。而诸葛亮那回拎着几个包装精致的袋子,滑进寝室,坐在靠窗的桌台,在两只胳膊上试两只截然不同的香调。会否是山尖融雪后才生出了零露漙兮的蔓草?而那些细弱的嫩芽吮吸掉融化的雪国,生成了丰茂水草,所以才会是那样明亮的湿重。赵云醒来时,就看见诸葛亮压皱了窗纱,枕着黄昏,一只胳膊搭在额头,睡得昏沉。

  赵云小心翼翼地从爬梯上下来,走到诸葛亮的面前。深浅的除了摇移的日影,还有趋于尾调的香味。沉默,沉默地伫立。赵云就这样伫立在诸葛亮身前,恍惚之间,黄昏已趋向长夜,只剩风露透窗纱。诸葛亮这才昏昏睡醒,下意识想撩开窗纱透透气,却见赵云搭着往下沉的眼皮站在他跟前。他抬手晃晃:“魂丢了?”赵云偏过头好笑了一下,把窗帘卷起来,走到一边:“刚想叫你起来,你倒说我魂丢了。今天身上味挺好闻,哪家的沙龙香。”

  正装盒子就放在桌上,动还没动。他知道是牧羊少年和银色山泉,可他想听诸葛亮自己说。诸葛亮懒得理他,转过头瞥了眼桌上的盒子,就当做是答案了。他忽然觉得冷,去衣橱了取了件外套,随即坐在床上,手机屏幕的光紧亮着,敲敲打打,不知道在看什么。赵云站在窗边,首尔永不眠,那不曾歇止的霓虹与冥冥薄暮共同流淌出一片夜河。赵云下来时忘了开灯,在这昏暗里,他嗅着残留的尾调,站了好久。等他回过神的时候,看见诸葛亮拿着手机,也在昏暗中看着他。

  

  没人讲话,就这样吧。

  

  诸葛亮没有固定喜欢的香调,他从来都是今天爱这个,明天爱那个。赵云不知道他哪里淘来的那么多小众沙龙香,前一天才闻惯的香调到第二天就全然陌生。有时候赵云也会问诸葛亮,换来换去的不嫌烦啊,可诸葛亮诡辩道:“反正都要被贴上程式化的标签,还不准这会我自由些咯?”

  

  自由,自由, 没人不准你自由啊。

  诸葛亮的自由随心所欲,就像是一只随性的猫。他乐于打破一切规则,譬如收买其他练习生私藏的菠萝啤,在累得半死时灌个水饱。他酒量蛮好,从不会喝醉,顶多双颊绯红后,四脚朝天窝在羊绒地毯上。语言混乱,中英韩三语切换,赵云就坐在他旁边,听他说些没边际的话。诸葛亮说自己蛮想做rap担当,就是舞台上其他人都退避三舍,由他宰制全场的rap担当。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好亮,就像月亮好亮。赵云不想叫醒装睡的诸葛亮,只是抬起头,想这不过是训练中极为平常的一天,这人怎么又起肖了。起肖就起肖吧,也许有天真能有rap的part给他发挥,那应该是个深蓝弥漫的舞台……

  

  两个人训练生时的关系,概类如此,沉默与浪漫,凝视与起肖。但这种只需要记得综测记录的时光多短暂。

  

  也就一两年,限韩令就愈发收紧。两个人从亲朋好友,经纪公司的轮番轰炸中,已然预料到可以卜知的前途。那从十几岁起就燃烧的心血忽然熄灭了。原因无他,国内之于男团来讲,能有什么发展的空间呢。就算出圈了几个好舞台,几首cpop,到头来不也是唱歌的唱歌,演戏的演戏,某某年后重又聚首,分享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趣事,让真情实感过那些被精心造出的梦的支持者们想起来,原来自己曾经有过这份热爱。热爱变成热度,热度变成流量,流量变现。

  

  赵云真蛮想问那万事随性的诸葛亮,你真的就甘心接受这一切吗。他做乖仔做习惯了,习惯接受公司提出的大小安排,习惯给诸葛亮开小差溜跑时打掩护,习惯在这两者同时占据他世界时,沉默地面对一切。可赵云忽然不想做诸葛亮揶揄他的那句乖仔,他看着打包行装的诸葛亮,吸顶灯多亮,亮到除了人与物事的阴影外什么昏沉和明暗也没有。诸葛亮多敏感,赵云瞥他第一眼时,他就晓得了,但是他就要装作不知道。赵云低垂个脑袋,心事重重,真蛮像做错事的狗狗——但他还没来记得问,因为他想到的词太奇怪。

  

  他想问,要不要私奔啊。

  所以赵云选择继续保持沉默,而诸葛亮看着赵云忽然抬起的头,那刹那间明灭的眼神说明了乖仔的冲动只是瞬间的事。

  

  正式回国前,一向做乖仔的赵云忽然反常地管熟识的训练生收买菠萝啤酒。这个寝室三罐,那个寝室两罐,零零总总凑了二十多罐。赵云晓得马上这602的双人寝就要搬来新人,他们没出道,过客嘛,自然免留名。

  有点不甘心而已。

  诸葛亮常管他叫乖仔,舞蹈、声乐还有rap课程,他就没有偷懒耍滑过的。诸葛亮仗着自己有门面担当的预备title,总优哉游哉,仿佛每期的大小考核都不必够着一样。那种游刃有余到疏离淡漠的姿态太奇怪了,就像是一只知道不会让任何居所收容的猫。所以诸葛亮时常做些在赵云眼里不能理解的事,譬如喝菠萝啤喝到酩酊大醉。可差异越大,越是让人想探究,想理解,想明白。赵云那会觉得自己总算追上诸葛亮这阵风了,他拉住想去弘大涂鸦墙上留下自己姓字的诸葛亮,问可不可以陪自己喝这趟酒。

  

  ……

  

  菠萝咬下去会烫嘴,从生物学的角度上来讲,里头有蛋白酶,蛋白酶会咬掉舌头上的蛋白质,所以总要用盐水泡过,才切成一块块地卖来。但菠萝啤酒里浸的不是临了要反扑一口的恶果菠萝,而是那些被肢解被分析被制造出的香精,像极了,但不是。啤酒的麦香被唬人的菠萝遮住,剩下的浮沫好像百事可乐高压后喷涌出的气泡。

  

  太久了,这些记忆仍在韩国某公司602双人寝太久了。那里应该早就搬进了新的练习生,藏在床垫下的易拉环也应该被经常哎一古的保洁阿姨打整干净。赵云被韩信那帮人拉着死灌,好像神游回了602,他是边际束缚不着的生魂,而那些诸葛亮私藏的易拉环就躺在那翻找不到的缝隙里。它们在长夜里寂静生长,只漏出一点点微芒。为什么是菠萝啤,赵云也问过诸葛亮,明明还有好多欲盖弥彰的酒精饮料,为什么每次他收买的都是菠萝啤。

  诸葛亮给出的答案很不符合idol程式,他说,菠萝会咬人,很像接吻啊,干嘛,你就没想过一切结束后和谁有过一些亲密感觉?赵云决意不告诉韩信他们这个答案,他头回那么喜欢公司给出的人设,乖仔,忠诚又聪明的边牧,那个和他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虚拟ai,他汪汪叫了两声,望着诸葛亮的方向,醉醺醺的:“韩国那边的传统,我怎么可能知道是为什么呢?”

  

  几个人觉得很没劲,可没人敢去打扰诸葛亮。诸葛亮一直以来,被公司塑造成冷美人,仿佛他只是为了静态和舞台而存在的。他的虚拟ai,那只布偶猫倒是在和粉丝交流的app里出奇的活跃,有些粉丝说搞他不如搞猫。李白他们拿这件事揶揄过诸葛亮,可诸葛亮只是瞥他们一眼,笑了笑就压腿去了。诸葛亮回国后的底色就是偏灰的蓝银,他乐于服从公司任何安排,可之于他本人,除了赵云外,谁都不曾见过真正的他。所以诸葛亮可以继续心不安理不得地翘腿坐在化妆台前,那些犹豫和假思都没人搅扰。他看着jeju的回函,圣诞节的档期。他截了图,想发给微信置顶上的那个人,问要不要一起。可是……诸葛亮看了眼忽然开始纵饮狂欢的四个人,好像北岛那首《波兰来客》。

  

  吉普赛版的吧。

  

  在粉丝眼里,诸葛亮是和赵云捆绑的韩国line,是最恰当不过的猫狗组合。他们登场在舞台上,纵使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可最后还是会如夜航船般汇聚在灯塔之下;他们存在于采访中,那些只言片语,拼凑起来却契合成无数完整的故事。热爱有时会让人盲目,追逐光的人会因为太过清晰而忘掉了光源的究竟——人造光源。

  

  诸葛亮表面上疏离得像一阵风,但他晃荡在边界之上,对大小事情洞若观火。他知道公司要求的采访互cue是为了炒cp,知道被规定的喜好是为了让idol这个商品的某些属性更加鲜明。赵云那个傻小子是真正的波兰来客,会因为当初无限王者团企划的敲定,在庆功宴上碰到一起的酒杯而深觉梦碎。诸葛亮总会想起那个眼神,那个倒映在红酒杯,而不是菠萝啤的易拉罐上的眼神,低头的时候还有迷茫和错愕,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大人,戴上了公司设置好的面具,忠诚又聪明的边牧。

  

  那个穿着短袖,遮住薄暮与晚风,挡在他面前的少年?那天他试香时,忘掉是他们哪个人的手机蓝牙,忽然连接上音箱,于是marshall便飘荡起漶漫的蓝调。也忘掉是哪首歌,他不想想机械一样随着节奏律动,只想懒懒地靠一会。当诸葛亮闭上眼睛,享受那片霞飞的阴霾时,赵云走了过来。什么调,是香调还是蓝调,诸葛亮仍然靠着窗纱,和并没发现有人装睡的短袖仔一起消磨掉漫长光阴的些微棱角。直到空气中某些氛围随着时候一道散了,他才起身打破这段心照不宣。诸葛亮坐在床上,他其实什么也没看,只是一遍遍翻着微信上两人的聊天记录。他看着赵云愣愣地站在那里,蛮想问他,要不要再来一只万宝路的橘子爆珠。

  

  赵云是乖仔,诸葛亮不是。菠萝啤,万宝路,测评前夜才开始发力的坏习惯。无数次存心戏弄和留白,诸葛亮也觉得怪没劲,要么就挑明开自己是怎样的人,要么就装一辈子,一条狐狸尾巴也别露出。可赵云除了乖仔外,未免也太怪了,好像他知道,却什么都不想深究。诸葛亮和他无数次首尔天台饮风吹。火光燃灭,烟圈寂寞地呼吸,慢慢漶漫开,也不知会否变成第二天的雾霾。诸葛亮时常用趴在铁锈斑斑的栏杆上,用两个人才明白的语法讲一些没来由的话。他像是溜到人世的夜游神,用快乐的极值去逗引迷路的小孩,可小孩跟他去了,却不是因为逗引,只是因为单纯地想和他去。

  

  赵云不习惯抽烟,点火却蛮熟练。有时候诸葛亮都好渴望他能问出些什么,关于未来,关于梦想,关于他们经历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赵云只是穿着训练生方便跳舞的短t,坐在天井上,手打着Zippo,燃出一攒攒火焰。诸葛亮回头看赵云时,赵云也经常凝望着他,是长夜吗,首尔存在街道空落的凌晨吗,没有,可是他们之间为什么没有喧闹,只有无数攒行如焰火的火焰。

  

  诸葛亮想,像赵云这种人,笨死算球。

  

  反正两个人被打包送去韩国的时候就不怎么熟悉,从韩国打包回来时好像也不怎样亲密。这种关系濒于临界点,说渴望不像渴望,只是很想,很想抱拥和探究,探究底色是冷是暖。

  

  但有些时候,人力通常是不能及的。譬如被公司刻意拉近的距离,被公司制造出来的暧昧氛围。诸葛亮提前回国的时候,就被通知,他需要承担和团体内成员炒cp的职责。那些工作人员问过他的意愿,他说赵云吧,理由是熟悉。这理由多敷衍,但是也多方便,那些工作人员策划的速度比他们训练这些年过的每一天还要快,很快猫猫狗狗的提案便被摆在他面前。他顺从地接受了。没有人知道他在韩国训练的时候其实是个隐藏的叛逆仔,私底下求着赵云教他他不曾上过的rap课。

  

  赵云的边牧是他选择的。

  诸葛亮当时提议的时候想了蛮久,雪橇三傻首先排除,其次便是那些可爱的狗狗……他知道赵云不喜欢那些,但是面对没有办法的事,只能想出没有办法的办法。赵云被安排后只闷闷不乐了几天,这和他想象中的男团完全不一样——他最喜欢的男团是小虎队。诸葛亮那会想,如果这只笨狗真的不愿意,就换掉吧,反正他们都已经快作为商品被推出了,留一点自由给他,一点也好。

  

  但是赵云接受了,他是个乖仔。

  赵云好像从来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什么,part也好,资源也好,企划内容也好,只要是众人没有异议的事情他就全盘接受。哪怕是舞台上和诸葛亮的交锋,哪怕是采访里规定互cue的内容。赵云真很会营业,会对着镁光灯笑着说在团队来最喜欢诸葛亮,为什么啊,因为从在韩国训练时就是同居的舍友了啊,这份感情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毕竟它占据了自己的好多人生。

  

  这种话,真的是营业时用来欺骗粉丝的规定发言吗。

  赵云搞不懂诸葛亮这阵风,可诸葛亮何尝搞得懂过赵云这种驯服的犬类。诸葛亮想说够了,他有回真当着记者面,不慎讲了出来:“这类话不要再重复了啊!”诸葛亮看着被拆掉台棚的赵云,镁光好重,他有些看不清那脸庞有无低落。不过很快他就被赵云从背后抱住,于是诸葛亮在台前表现出的忤逆都被解构为是多年至交,不想展露太多无人角落的羞赧。那抱拥近乎安抚,也近乎禁言——赵云太明白诸葛亮是什么样的人了,但是有些梦是不能被打碎他,他低着头,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嗅他颈后的沙龙香,这回是什么,是雪白龙胆,有点苦。他抬起头,眼神蛮明亮:“行呗,太多次的话下回我就不讲了!各位记者朋友下回记得cue新的问题!”

  

  幕后的时候,诸葛亮瞥了眼赵云。赵云知道他在瞥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子帮他解围。赵云是乖仔,但在回国后,他纯粹是装乖仔。既然两个人作为idol的本质属性是商品,那么有些东西就不能被打破。维持现状,维持这样暧昧的关系,才能维系这一页页的策划书。诸葛亮不懂吗?

  

  他不信那个顺从公司安排,做一只漂亮的海双布偶的诸葛亮不懂。只是偶尔会情绪泛滥,想还原本来面目——那个没染成蓝银色的面目。赵云太明白了,也很明白边牧的职责,就是在近旁乖觉的守护。不知觉间,赵云已经把抱拥当成了维稳的习惯,只要靠近那个他朝夕相处八年多的人,嗅到他脖颈后不同的香调,跌进不同的梦里,就会很安慰。他们之间抱拥过太过次,从在韩务工的训练生时期就开始了。那会因为语言隔阂和个人能力,他俩颓丧过太多次,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在剧烈运动之后眼眶都会盈满许多,分享情绪,或者一起泛滥掉……后来回国后,那个短促的拥抱,那个好像变成陌生人一样的拥抱。赵云不喜欢,所以他潜移默化地把拥抱又变成习惯,像是狗狗把头埋进猫毛的云团里,像是他再度默许公司的商业企划,又存带私心地拉住诸葛亮,让他别走。

  

  诸葛亮说他是笨蛋。

  赵云随便他骂,骂完了笑就好。团里其他三个人蛮感激赵云和诸葛亮承担了大部分的cp火力,甚至蛮愿意为粉丝贡献一波糖点——于是就有那场深蓝色的公演。

  

  BLUES

  

  那会无限王者团凭借虚拟ai的概念一举成名,第二年就拿到了团体最高荣誉的大赏。偶像团体出歌要考虑到舞台的问题,所以通常是时隔半年到一年出一张整专。而BLIUES的概念是由诸葛亮提出的。无限王者团主打的概念是少年和热血,而繁忙的大都市是由无数个狭窄的格子间结构的,那些梦之所以被点燃成星火,是因为长夜难明,只能用未来取暖,哪里有那么多少年意气。诸葛亮说,如果没有长夜,那么星火也没有意义。

  

  所以在无限王者团的第三年,也是诸葛亮和赵云的第七年,他们回归后发行的专辑叫《BLUES》。原因无他,诸葛亮心心念念有一个深蓝色的舞台好久了,他引经据典舌战群儒,成功说服了百里守约,三对二,险胜。就在韩信和李白以为赵云这种热血挂会带领红色的光冲破蓝色的宰制时,赵云想都没想就站到了诸葛亮的阵营。他抱着忽然也没那么抗拒的诸葛亮,理所当然道:“为乜你们会觉得韩国line有分手那天呢?”

  

  韩信,李白,两个热血少年大失败。

  

  可分手两个字好严重。诸葛亮都不由回头看了眼赵云,赵云的语气就像是点外卖点什么一样寻常。诸葛亮觉得怪好笑的,干嘛,又还不是情侣,为乜要严重到讲分手两个字。但很快他发觉自己的念头里似乎多了一个字,为什么是还。诸葛亮推搡开黏着他的边牧,开始勾勒那场会被黎明冲破的深蓝色的夜。

  

  那张专辑的概念,还有主打,都几乎是诸葛亮独自完成的。公司本来试图聘用专业团队,买断版权和署名权,给诸葛亮贴上创作型艺人的标签。可诸葛亮说他可以,于是他几乎不眠不休了三天,把完整的策划书和主打歌BLUES的demo提交给了上去。

  

  在韩国训练的时候,接受大小考核的前几天,诸葛亮就习惯不眠不休来填满他平时疏忽的缝隙。他是风,风除了做天的帷幕外,也可成为一眼风暴。诸葛亮不眠不休,通宵训练的时候,赵云往往也没睡。他说待在训练室里,说不定能沾点运气,过得也会很顺。赵云不像诸葛亮,会在无人的角落里搞些叛逆举动,所以他除了法定假期,其余时候几乎都快累死掉。而诸葛亮在训练室里,训练的都是唱跳,动静一点都不小。LED的白光在四面都是镜子的练舞房里,愈发刺目。赵云通常就靠坐在角落里,手臂搭着膝盖,帮诸葛亮一遍遍地抠动作细节。那么困,眼圈比烟圈还重,赵云却像是无所谓一样,他说自己是铁人嘛。

  可铁人也会犯困。

  在凌晨三四点的夜,训练室的暖气都冷掉。诸葛亮气喘吁吁地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眼明显昏倒在梦里,却还伴随着beat呼吸起伏的赵云,悄悄地把音箱关掉。诸葛亮自从闻香事件以后,便拿捏不准和赵云的关系尺度。是因为两个人都漂泊他乡,孤身一人,所以才想再靠近些吗。他不想思考那么多,赵云陪他撑到这个点,他也就偷个滑,陪赵云一起睡倒在光线刺目的训练室里。到清晨,两个人抱怨连声,捏着酸痛的脖颈慢慢起来,这才发现彼此是挨靠着睏觉的。好像也蛮好。

  

  所以诸葛亮写策划和主打的时候,也是赵云在小黑屋里陪他。疲倦和惫怠总会压垮掉一个人,不管他今年是十八岁还是八十岁。凌晨四点,赵云从懒人沙发里惊醒,惊觉那白炽灯已经被体贴熄灭。诸葛亮睏倒在桌上,一只胳膊搭在后颈,一只胳膊圈作靠枕。那J·Herbin的午夜蓝被打翻在牛皮纸上。窗外是墨蓝色的夜,纸上也是墨蓝色的夜。他接过诸葛亮谱曲的笔,在作词那一栏乱七八糟地写下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因为夜太深了。

  

  但诸葛亮没有把那些关于墨蓝色的夜,那些关于雨声和隐隐作祟的心情摒弃掉,反而保留了下来。他醒来时看着接管过睡眠的赵云,扯开了窗帘,面庞贴在玻璃上,磨砂模糊掉熹微的晨光。诸葛亮凝望着开始苏生的都市,好想全世界都沦陷进一片蓝色里。而赵云,他的梦游,已经率先沦亡了。

  

  就这样,他们有了被奉为传奇的公演。

  BLUES刚发行的时候,并没有引发多热烈的反响,直到第一场公演。因为韩信临时失声,vocal和rap的部分需要其他人来代替,而李白和百里守约已经有了太多part,没办法分担韩信的部分,只有诸葛亮和赵云。除了赵云,没有人知道诸葛亮会rap,这是他们丢在角落里的隐秘;而这份隐秘不能告给他人,只能封存在心。赵云真的很想让诸葛亮宰制这场墨蓝色的夜,可诸葛亮却好像无所谓一样,把他的渴望送给赵云。

  

  真的可以承受吗。

  其实他们心里都没谱。这场其实等于四个人的公演,会否成为他们idol生涯中的断崖,可是已经没有退路了。于是才有了雨夜里的电话亭——演出区域和观众区域用巨大玻璃罩隔断开,观众席几乎只能看到一场滂沱的雨。但浮游在观众席面前的显示屏却告给了他们,在这场星火也无法点燃的长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诸葛亮坐在电话亭里,为忽然弓起腰爆裂出不甘的呐喊的赵云和音。那低吟像是从近古而来,像是中世纪教堂里徘徊不去的歌谣。不甘的是困顿于长夜而不得解脱的苦痛吗,眷念是漂泊难依,不断怀想却望而却步的故乡吗。灵魂要唔要显形,自我要唔要通话,诸葛亮隔着电话亭的磨砂玻璃,用手抚摸滂沱大雨拖曳的雾痕。而这时赵云悄然退场,夜,需要由红色来接管了。而他轻轻叩着电话亭的玻璃窗,两个人面庞贴的好近——好热。当雾气被手腕蹭去的时候,两个人才发现已经沉溺进去了,沉溺到长夜里,沉溺进长河里。

  

  有人解读说这是两个孤独的存在想要靠紧。

  有人解读说这是永远没法抵达的彼岸。

  

  BLUES作为抒写长夜的非正统男团专,爆了。而在这之后,他们再没有推出比这更震撼的作品。娱乐圈更新迭代很快,作为偶像团体,他们已经走过足够多的岁月了,接下来只需要怀缅。

  

  而诸葛亮他们这回录制的这档综艺,基本上就是彻底宣布五个人将各自solo。做歌手的做歌手,做演员的做演员,各自都有光明的未来。诸葛亮很清醒,他知道梦想已经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怎么在这摩天大楼里立住。方法很简单,那就是撕扯掉昨日旧我,迎来新的评判和标签。

  可是他看着圣诞节档期的jeju,真的很舍不得。他不敢言明的是,BLUES公演后那近乎成真的亲吻常出现在他梦里。诸葛亮有失眠的毛病,所以才那么爱熬夜,可只要他想到赵云那个湿漉和渴望的眼神,他就想打碎那层隔膜,抱住他。会是什么香调呢,是湿重的明亮,是清冷的檀香,还是……还是他只是想要亲吻他。

  

  失眠了太久,忽然困在同一个梦里,这种睡眠也很恼人。赵云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照旧爱抱他,照旧爱用沉默面对他每一次的进攻和闪躲,就好像在说,我承受你的一切。

  

  反正都要solo了,破罐子破摔吧。

  诸葛亮把其他几个好奇菠萝啤的狐朋狗友拉走,沙发上只留下一个还剩些微清明的赵云。他几乎是通知赵云:“圣诞节的jeju,我知道你有档期。”赵云没有沉默,他醉醺醺的,笑着抱住诸葛亮,说好啊。

  

  圣诞节,jeju。

  诸葛亮站在jeju门口,手机快刷到百无聊赖。jeju附近,一向没有狗仔,来往的多是上海的白领精英,为了娱乐,拍到不该拍到的照片会更要命。可诸葛亮还是戴上了口罩,不希望除赵云外的旁人认出自己。就这样碌碌如尘埃,消失在人群海海中也无妨。一直以来,诸葛亮都被耳提面命要如何凸显自己,哪怕那个自己是被规定的程式。可圣诞节人潮海海,他只想隐匿在灯光偏暗的角落。他还不确定。时间一长,诸葛亮又开始怀疑会否赵云已经来过,没有预见到自己已经褪成黑灰的发色,也没嗅见到谁身上会有与周遭撞来撞去的香调截然不同的沙龙香,所以当他爽约,就离开了。

  

  他打开微信,想清点有无遗漏消息,比如爽约,比如没找到人在哪里。都没有,诸葛亮还有些颓丧,干嘛,他只是想求证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譬如他是真的想吻他,还是意乱情迷才颠倒的爱欲。上海从不下雪,他伫立在北风中,偶尔抬头张望——终于看到个热血笨蛋,穿得好单薄,一件潮牌的外套,和露出脚踝的牛仔裤。

  

  不嫌冷啊?

  

  诸葛亮没忍住给赵云披上自己的风襟,把想抢白许多话的赵云死拉进去。又是牧羊少年,又是濒临融化的太阳。圣诞节理应下雪,可上海偏偏就与雪国两个字无缘。所谓的雪花,都是橱窗上绵密洁白的贴纸,构成雪花的轮廓。没有菠萝啤,诸葛亮也没点其他啤酒,两个人面对面,却好像已经醉了个半死。是因为暖气太足,还是因为穿梭在两人之间的香调?两个人对着再熟悉不过的韩餐,看了眼对方,不知道说什么好,有点好笑。

  

  诸葛亮心不在焉地看着窗棂无缘的雪花,忽然想到弘大的街道。在他们沉默的间隙,也曾像夜游神一样摒声凝气地穿梭在那满是先锋艺术的街道,在各个咖啡馆间消磨无数光阴,有溽暑,还有雪花。记得他们被困顿在某场大雪中,险些就赶不上公司设立的门禁,他们没办法,只好像小孩样地披着唯一一件羽绒服,在茫茫如荒漠的雪原中一路奔逃,逃到宿舍门楼下,两个人冻得通红,相视一笑,忽然就没那么冷了。

  

  只是诸葛亮决意再不用雪映流光。

  诸葛亮看着磨砂玻璃倒出的影,知道赵云在看他。他们坐在一个被隔断的角落,方寸之间已然被在水草上垂悬的露珠里贮藏的阳光填满。十二月,一点都不冷。再没有难明长夜,再没有暴雨湿透的电话亭。诸葛亮看着磨砂玻璃倒映出的身影,侧脸贴着那模糊的雪片,回转过来,他真的很想吻他。

  

  jeju的基调是明亮的,暖光在角落里制造出一片云翳填满的黄昏。他揽过赵云的肩膀,知道这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但还是吻了上去。在无人的角落里,没人会注意到这样的秘密。

  

  没有告白,没有确认关系,他还是很想吻他。哪怕就这一次。或许诸葛亮在赵云闻香那次就想抱拥过他,或许诸葛亮在偷藏菠萝啤易拉环的时候就想趁醉装疯,但他太会伪装,冷静自持,像是蓝灰色的雾霾。

  现在没有人设,雾霾可以散了。

  

  赵云愣住了。他想从口袋里掏出东西来,可太急了,两个蓝丝绒的盒子从兜里不慎落出,两枚指环掉在地上,伴着灯光一闪一闪。

  

  “我可以……再一次吗?”

  

  

2021-08-24 8 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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